孙中山的桂林故事

□尹文军

今年3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逝世100周年。孙中山与桂林有很深的渊源，1921年12月4日，他亲率部队抵达桂林，将王城设为其北伐大本营，后由于陈炯明背刺，他于次年4月10日返回广东。在桂林的4个多月，孙中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和极其深远的影响。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与世长辞，5月，桂林即修建中山纪念塔。本文将通过四个主题词，展开讲述孙中山在桂林的故事，以此缅怀孙中山逝世和中山纪念塔落成100周年。

1925年中山纪念塔落成合影

主题词：桂林

何以桂林？

孙中山是广东人，他的革命根据地是广东。1921年4月7日，广州国会非常会议通过《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并选举孙中山为非常大总统。5月5日，孙中山宣誓就职，任命陈炯明为内务部长兼陆军部长，伍廷芳为外交部长，唐绍仪为财政部长，李烈钧为参谋总长，胡汉民为总参议兼文官长，自此，广州政府与北洋政府形成南北对峙局面。

既然孙中山的根据地是广东，广东与湖南仅一山之隔，自唐代开凿梅岭古道后，两省之间交通往来十分便利，为什么孙中山要将北伐大本营设在千里之外的桂林？原因无外乎有三：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是指非常国会在广州成立，南方、西北各省抱团呼吁联省自治，对北洋政府“听调不听宣”，广州政府具有跟北洋政府叫板的底气，再就是1921年7月，广州政府军将桂系陆荣廷逐出广西，两广统一，岭南地区得以成为北伐的稳固后方。

所谓地利，则源于桂林独特的地理位置。桂林地处湘桂走廊南端，“南控岭海，西抑滇黔”，历史上是广西政治、文化中心和军事重镇。从桂林出征，可以不再翻山越岭，而是利用越城岭和都庞岭之间平坦的湘桂走廊，运送大批军队以及辎重粮草，为北伐提供源源不断的补充。

所谓人和，是指桂林具有良好的革命基础，群众具有一定的民主思想。桂林受西方近代思想影响较早。1894年及1897年，康有为两次来桂林讲学，创办《广仁报》、广仁学堂和圣学会，宣传变法维新主张。岑春煊、蔡希邠、唐景崧等开明官员、士绅参加了圣学会。马君武、邓家彦、何少川等桂林进步青年也受其影响，在留学日本期间先后参加同盟会，马君武任同盟会秘书长，邓家彦任司法部长。1910年广西同盟会支部在桂林福棠街成立，办有机关报《南风报》。辛亥革命中，广西是第一个未经省城起义而由巡抚宣布独立的省份，这与桂林的革命基础息息相关。统一两广后，孙中山委任马君武为广西省省长，邓家彦为国民党广西支部支部长，两位昔日的桂林籍同盟会中坚掌握了广西党、政大权，更让“人和”达到峰值，为北伐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正是基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压倒性的有利因素，孙中山决定将北伐大本营设于桂林。

山水甲天下

说到桂林，最紧密的词汇莫过于“山水”，尽管孙中山心系北伐大业，但在工作之余，也不禁被桂林的山水所吸引。据参军处日记及众多亲历者回忆，孙中山在桂林期间，游览了漓江沿线、独秀峰、象鼻山、叠彩山、伏波山、隐山、普陀山七星岩等风景名胜。我们无从知道，在桂林筹划北伐的四个多月中，面对各种艰难困阻，美丽的桂林山水给予了孙中山多少安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孙中山对桂林山水充满了喜爱，对“甲天下”的评价高度认可。

早在初入桂林地界的11月29日，面对阳朔人民的热烈欢迎，孙中山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以桂林论，国素称山水甲天下者，然非独千岩竞秀，徒为美观而已，实则桂林之大富源，即藏于此。”12月7日，孙中山在桂林军政学七十六团体欢迎会上发表演说，名为《三民主义是建设新国家之完全方法》，谈及：“桂林本来的好处说不尽，别的不讲，单就周围的风景来说，真是山清水秀，甲于天下，好得了不得。”12月10日，孙中山在王城对滇赣粤军的演说，名为《军人精神教育》，再次提道：“虽曰‘桂林山水甲天下’，非以此为安居乐业之地，将欲改造新世界，以求一劳永逸始可。”1922年1月4日，孙中山在桂林广东同乡会欢迎会发表演说，又说：“桂林地方物产丰富，山水幽秀，所谓‘桂林山水甲天下’者也。”1922年2月11日，孙中山在致咸马里夫人的信中说：“你是知道的，桂林从前是一座王城，最后一个汉人的统治者曾在这里住过，因此它富有历史的和传奇的意义；同时它又具有令人惊奇的自然景色，人们形容说‘桂林山水甲天下’，的确很对。这里大多数的山都是由石灰石构成的，奇异石柱式的山峦重叠蜿蜒，如稍加想象，人们仿佛见到了人和动物的各种形象。”

我们可以看到，孙中山对桂林山水的赞美一以贯之、再三提及，对桂林山水甲天下的认识也随着时间不断地深化，这是他遍游桂林山水名胜后的由衷感悟。特别是在致咸马里夫人的信中，孙中山开始把历史文化与自然山水相提并论，可以说，两个多月的桂林生活，让孙中山对桂林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同时，他也将桂林山水甲天下这一中国公认的理念推广到世界范围，这是第一位伟人级的人物对桂林山水的高度认可和推崇，其影响不可估量。随着孙中山在桂林的多篇演讲稿编入《国父全集》《孙中山全集》等书，桂林山水甲天下也成了其中的“软性广告”，为广大读者所认识，对扩大桂林的美誉度起着潜移默化的客观推动作用。

主题词：教育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在民国初期，尽管对革命道路的摸索都还在起步阶段，但孙中山已经意识到，进行革命宣传教育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可以凝聚社会力量，增强民主意识，激发爱国热情，提高军队战斗力，因此，孙中山重点在以下方面进行革命教育：

演讲开启民智：孙中山对桂林各界人士进行了多次演讲，重要演讲集中于初到桂林期间，其中12月7日在桂林党政军学各界七十六个团体欢迎会上作《三民主义是建设新国家之完全方法》演讲，进行民主启蒙，此后多次对桂林民众发表三民主义之演讲；12月9日在桂林学界欢迎会上作题为《知难行易》的演讲，对学生讲授哲学之认识论，有着思想解放的作用。为使桂林人能听明白内容，孙中山特意用桂林官话（广东人称为桂语或桂林正音）演讲，台上台下互动效果极佳，“每次演讲，都是掌声，高呼声，相继不绝”。

重视军人教育：当时的桂林，集结了粤、滇、黔、赣、闽、桂等省的军事力量，大部分军队在孙中山抵桂之前，已经驻扎数月之久。由于军人素质良莠不一，多次出现骚扰地方，强占民房，甚至军人火并的事件，百姓苦不堪言。因此，孙中山把整顿军队、加强军人革命精神培养，提高到了关系事业成败的地位。2月10日下午，孙中山对粤、滇、赣军官千余人作了《军人精神教育》的演讲。叶剑英回忆道：“要领导这些军队，要团结这些军队，去和北洋军阀进行坚决的战争，就必须给这些军队的将士，以政治上的教育。使他们知道革命军队与普通军队，在政治立场上、战略战术上都有许多不同的地方。给他们注射一些新的血液，树立新军队的精神。孙先生在桂林对各军将领所进行的精神讲话，是每一个统帅所当服膺的。”

关心基础教育和学生思想：孙中山对学生教育的关心是落在实处的。李任仁回忆：“（孙中山）还向我垂询桂林教育界的情况，诸如教师和学生的生活他都问到，可见他对教师和学生的关心。”刘介则回忆：“时广西尚无所谓‘民族教育’，孙中山驿处附近为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孙先生接见该校校长时，殷殷垂问，告以广西兴办民族教育的重要，并对广西壮、瑶、苗、侗各族的生活、俗尚的询问，不厌其详。”孙中山在视察广东旅桂同乡会创办的私立小学堂（今中华小学）时，鼓励广东同乡在桂林“不仅要办小学堂，还需办中学”，1938年，广东同乡会遵中山遗愿，在文昌门外广东会馆处兴办了逸仙中学。孙中山在大本营接见了李文钊、李征凤、谢铁民等进步学生代表，并帮助把榕湖北路临桂县文庙（原湖滨饭店处）改建为进步团体“新中国学社”的活动场所，并在对学生发表演讲完毕后，专门为桂林学会捐款。

主题词：奠基

奠基桂全公路：交通是现代经济发展的动脉，孙中山对此有着十分精准的认识。《在广西阳朔人民欢迎会的演说》中，他提出：“普及国民之知识，与发展物质上之文明，全赖道路上之交通。”具体到桂林的发展建设，孙中山建议：“如果要想把桂林来改良，必需的方法，象办学校、治河道、修马路、发展农工商业，种种计划是很多的，一时也说不完。假如把这各种大计划实行出来，桂林便另外变成一个新景象。”(《三民主义是建设新国家之完全方法》)。孙中山对交通的重视没有停留在口号上，他到桂仅月余，就下令修筑桂林到全州马路，并成立测量队进行道路勘测。军民两用的“桂全马路”于1922年4月4日开工，孙中山亲自主持了在桂林北门举行的奠基仪式并持铲破土。

奠基黄埔军校：督师桂林期间，由中共创始者之一的李大钊介绍前来的共产国际代表、荷兰人马林，由中共党员张太雷陪同，专程来到桂林拜会孙中山。马林向孙中山提出了建议创办军官学校，为革命奠定武装的基础的建议，孙中山当即表示赞同。马林以苏联革命经验，提出创办军校的建议是非常切中时弊的，也与孙中山在桂林的一系列整军行动不谋而合，对当时中国的军队建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催生了黄埔军校这一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军事政治学校。而《军人精神教育》这一演讲稿，则成为黄埔军校政治教育教材的卷首之作。

奠基三大政策：孙中山在王城大本营热情接待了马林和张太雷，并三次与他长谈“关于苏俄承认他以及与之结成联盟的可能性”，马林向孙中山介绍了苏俄的国情及十月革命取得胜利的经验，并提出了国共合作的初步想法，以及组成一个能联合各革命阶级，尤其是工农大众的政党的建议。孙中山表示“待北伐胜利结束，立刻提议与苏俄公开建立联盟”“中俄携手将完成亚洲的解放”。这次见面，是孙中山第一次与共产国际正式代表以及中国共产党的接触，并由此开启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酝酿和形成的进程。

主题词：丰碑

桂林有两座纪念碑与孙中山有关。这两座丰碑，是对不同历史时期的革命代表性人物的纪念，意义非凡。

蒋翊武就义处纪念碑：1921年12月，孙中山督师北伐，在桂林设大本营。大本营中的杨道馨、覃理鸣、黄静谦、于哲士、杨少炯、廖湘云、安百一等以湖南籍为主的诸同志，为纪念武昌起义首功蒋翊武在桂林牺牲，“呈请大元帅发帑为公建立就义碑，凡所以崇勋勚而示表彰也”。孙中山率队前往丽泽门外蒋翊武就义处凭吊，下令修建纪念碑。复应覃理鸣之荐，孙中山邀请蒋翊武的父亲蒋定照携四弟保祯前来桂林观瞻新落成的纪念碑。蒋翊武就义处纪念碑位于桂林市翊武路南端，是第一批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碑为四方尖塔形，青石砌筑，正面刻孙中山题字“开国元勋蒋翊武先生就义处”，其余三面顺时针方向刻书法大家胡汉民撰书题记：

蒋公翊武，澧县人，笃志革命。辛亥武昌发难，以公功为冠。以武昌防御使守危城，却强敌，事定即引去。当道糜以官爵，不受。癸丑讨袁，将有事于桂，至全州，为贼将所得，贼酋阿袁氏旨，遂戕公于桂林丽泽门外。今年冬，大总统督师桂林，念公勋烈，特为公立碑。而命汉民书公事略，以昭来者。公之死事与瞿、张二公不同，而其成仁取义之志则一也。中华民国十年十二月胡汉民谨记。

这是一座承前启后的历史丰碑，孙中山为蒋翊武勒石树名，既是对革命元勋的崇敬追思，亦成为北伐最好的精神动员。

1935年《广西一览》中的蒋翊武先生纪念碑

中山纪念塔：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逝世。时桂林县知事李任仁即向白崇禧、刘斐等建议修建中山公园和中山纪念塔。5月开工，至9月初落成。中山纪念塔为三角尖塔形，象征三民主义；五级台阶，象征五权宪法。碑正面由桂林书法家谢顺慈题“中山不死”，碑的另两面则由楷书大家谭延闿分别题“主义常新”“五权宪法”。9月10日举行了隆重的落成礼，来宾如云，塔前架搭数座彩棚，并演戏一昼夜。主事者白崇禧、李任仁、刘斐、李天沛在塔前留影，李任仁为此作记并刻于塔座四周，记云：

中山纪念塔之建筑发起于本年五月间。白君健生、刘君为章、李君耀轩及任仁四人均与其事。议既定，工甫兴，而沈、唐诸逆相继入寇，健生与为章出发讨贼去。后多以桂局飘摇，塔成难期为虑。乃未几，诸遂为之次第削平、桂、柳肃清，邕垣恢复，二君重聚桂林，并与各界联合庆祝国民政府成立及广西统一，塔亦适于此时落成，巍然屹立于独秀峰之麓。抚今思昔，岂非一大快事哉！故于举行双庆礼后，为章遂言于健生，约耀轩及任仁同诣塔前相摄一影，以资纪念。尚有裴君霁初亦最信仰中山主义者，以考察教育未归，此照少其像，不能无惜！时在民纪十有四年九月十日桂林李任仁识。

中山纪念塔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中山纪念设施，寄托了桂林人民对孙中山伟大革命精神的无比敬仰和无私人格魅力的深切怀念。该塔在桂林保卫战中被毁，1981年根据老照片按原样重修，将“五权宪法”改为“总理遗嘱”。孙中山以振兴中华为毕生目标，思想经历了从改良主义到革命民主主义，从旧三民主义到新三民主义的两次重要的转变。中国共产党人继续了孙中山遗志，创造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中山不死”和“主义常新”，兼有怀念之情和传承之意，为这座历史的丰碑赋予了新的时代内容。

孙中山在桂林王城北伐大本营内发表演讲，后方有“统一民国”条幅

【结语】

桂林对孙中山的怀念，远不止“中山不死”一塔。民国时期，桂林的中山纪念元素可谓遍地开花。公园有中山公园，纪念设施有中山纪念塔、仰止亭、中山纪念堂，纪念树木有王城内的中山榕，路名有中山路，学校有中山纪念学校、逸仙中学、三民中学，戏院有中山戏院，摩崖石刻有奇峰镇黄埔六分校的“中山顶”等等，可以说，桂林是中山纪念元素最多的城市之一。

时至今日，中山中学、逸仙中学等依然沿用，而长达9公里、贯穿桂林中轴线的中山路，南讫孙中山北伐入城起点将军桥，北达中山奠基之桂全马路，既饱含绵长的怀念，也寓鞭策之意味。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15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最后指出：“实现中国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现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富裕，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困难和风险要去战胜。”中山路，这条桂林最长的城市中心主干道，提醒我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所有敬仰孙中山先生的中华儿女，应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把孙中山先生等一切革命先辈为之奋斗的伟大事业继续推向前进！

来源: 桂林日报